路氿嘲讽的话音落下,被爹爹包好了胖手的小崽崽，先抬起了脑袋，他仰着糊了泪水的湿漉漉小脸,呆呆问道：“妈妈在这里吗？”</p>
路氿：“……”</p>
路氿抿了下唇，意识到自己在这只幼崽面前多说了话。</p>
厉郅猜到了棺材里的是安竺。</p>
但他怀里的小崽崽白着张小脸，吐药吐的精神都萎靡,这种关头，他的第一注意力自然在幼崽身上。</p>
“妈妈在这里。宁崽,先告诉爹爹,你还有哪里不舒服？”</p>
厉郅低头，大手摸着小崽崽的脸。他观察着小崽崽的表情,生怕怀里的崽再出什么意外。</p>
“肚肚难受。”</p>
小崽崽搂着爸爸的脖子,把脸蛋贴了上去，他奶音没精打采的，还在追问着爹爹：“妈妈在哪里呀？她为什么不看崽崽？”</p>
“妈妈在棺材里。”</p>
“棺材里的是姨姨呀。”小崽崽茫然纠正道。</p>
厉郅给他揉着小肚子,轻声回道：“不是姨姨,是妈妈。”</p>
小崽崽：“……”</p>
小崽崽愣愣的,有点没反应过来。</p>
他们说话间,身后背着包的拉斐尔,也赶了过来。</p>
拉斐尔的身形有些狼狈，在看见厉郅抱着幼崽时，他大步走过来，不满道：“你跑的倒快,把我撂后面了。我不是都跟你说了，宁崽在这儿没——”</p>
没事两个字还没说完,拉斐尔就看清了厉郅怀里的小崽崽。</p>
小崽崽的皮肤嫩,一哭起来眼皮子跟脸蛋都红的可怜人,他小脸白白的，身上的白衣服在领口到胸襟前，都是污褐色的药汁，药汁的味道很难闻。</p>
拉斐尔还没走过去，就闻到了这股子刺鼻的味道。</p>
他懵逼的看着这个模样的小崽崽，俊脸上透着愕然：“这是怎么了？”</p>
就大半天没看见崽，他家崽怎么成这样了？</p>
拉斐尔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。</p>
厉郅的注意力还在幼崽身上，见小崽崽呆愣愣的，他抱着崽，站了起来。</p>
棺材就在旁边。</p>
厉郅把崽抱到了棺材旁边，他垂眸，看着躺在棺材里的人。</p>
棺材里的人五官精致，美的一如往昔。</p>
他伸手，打算把崽放到棺材里。</p>
但小崽崽却抓住了他，小胖脚不乐意往棺材里蹬：“崽崽脏呀。”</p>
吐药把自己吐脏了的崽，抱紧了爹爹的脖子，不想坐到棺材里。</p>
他脏脏的，会把姨姨给弄脏。</p>
“宁崽不脏。”</p>
厉郅说着，安抚的亲了下小崽崽的脸蛋：“这是妈妈，妈妈不会觉得宁崽脏。”</p>
“这不是姨姨吗？”</p>
“不是姨姨，是妈妈。”</p>
厉郅轻声道：“是很爱宁崽的妈妈。”</p>
“妈妈在怀着你的时候，就跟爹爹说过，她说她很爱你，很期待你的出生。”</p>
在爹爹平静的语调下，小崽崽圈着爹爹的小胖手慢慢松开，他低着小脑袋，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棺材里变成妈妈的姨姨。</p>
好半晌，他吸了吸鼻子，小声道：“崽崽也爱妈妈。”</p>
这个世界上的爱有很多种，母亲跟幼崽之间的爱，总是本能且浓重。</p>
十月怀胎，让母亲对幼崽有天然的保护欲和爱意。</p>
而同样的，幼崽对妈妈，也是无条件的爱着。</p>
小崽崽长到现在，有过姨姨，却从来没有叫过妈妈。</p>
在更小一点儿的时候，小崽崽还哭着问爸爸要过妈妈，后来要不到，小崽崽就不再要了。</p>
可不要，不代表不想要。</p>
在小崽崽的心里头，有一个位置，是一直给妈妈留着的。</p>
棺材的位置不大，小崽崽要坐进去，肯定是紧紧挨着安竺的，在看到他碰到安竺的瞬间，路氿的神色比刚才还要难看。</p>
他冷冷道：“安竺最爱干净，你最起码也该把他身上的脏衣服给脱掉。”</p>
厉郅：“……”</p>
厉郅没什么表情，他让崽崽坐好后，又低头亲了下：“好好陪陪妈妈，爹爹跟妈妈永远不会觉得崽崽脏。”</p>
小崽崽点点头，对着爸爸露出个笑来。</p>
他抱住妈妈的手，整只崽都很高兴：“崽崽的妈妈好漂酿！”</p>
“嗯，崽崽也好看。”</p>
厉郅像是全然无视了路氿一样，在把自家崽崽给哄好后，他这才转过身来，目光跟路氿对上。</p>
两人以前就见过。</p>
路氿对外的形象是温和知礼，对安竺的确也不错。</p>
可厉郅跟他不对付。</p>
在厉郅眼里，他不过是披了副谦谦君子的皮囊，实则自私又自利。</p>
拉斐尔也从小崽崽的模样，还有这两人的对持中，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，他走到了厉郅旁边，是要跟厉郅统一战线的意思。</p>
“看好宁崽。”</p>
厉郅对着拉斐尔叮嘱了一句，随手，他一步步走向路氿。</p>
攻击性极强的精神力宛若利刃，朝着路氿的面门直直刺去，厉郅是奔着要他的命去的。</p>
拳头随着精神力攻击一起落下。</p>
厉郅眼底森寒：“敢动我厉郅的儿子，你是活到现在，终于想活到头了？！”</p>
厉郅的精神力没有完全恢复。</p>
但是，路氿不是他的对手，路氿没有正面抗着他的攻击，他避闪着厉郅，并叫来了族人。</p>
路氿的族人并不少。</p>
这些年来，他们一直隐世而居，这么乌泱泱的族人全部出现，他们看见厉郅，没有率先对厉郅做出任何冒犯的举动。</p>
他们只把路氿给护住了。</p>
厉郅的这张脸，他们自然也是能记住的。</p>
厉郅是君王不假，但不是他们的君王，他们看着厉郅，在迟疑片刻后，开了口：“厉郅，我们路氿跟你无冤无仇，你要杀他，未免也太不讲道理。”</p>
厉郅看着被层层护住的路氿，他冷笑一声，没做任何解释。</p>
这群人，还不配他给解释。</p>
眼看着又要打起来，拉斐尔都打算摇人把这里给轰平，棺材里的小崽崽，爬了出来。</p>
“爹爹。”</p>
小崽崽爬出来后，朝着爹爹跑过去，他抱住爹爹的腿，一屁股坐到了爹爹的脚面上。</p>
“不要打架呀。”</p>
小崽崽刚才就在棺材里叫着不让打了，可是爹爹没有听崽的话。</p>
眼看着现在战斗要升级，小崽崽有点捉急。他还完全没有搞明白，爹爹为什么要跟路氿打架。</p>
对他来说，路氿这个叔叔就是个普通叔叔。</p>
虽然他有点嫌弃自己的烤小鸟，还给自己煮了药，但药是他自己喝的，也不是叔叔灌给他的。</p>
他吐药，不怪叔叔的。</p>
还有他手上被爹爹包起来的伤口，也不是叔叔给他划伤的，是他自己要划的。</p>
在小崽崽的视角里，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做选择。</p>
厉郅低头，看着坐在自己脚面上的崽崽，他眼底沉了沉。</p>
“爹爹，路氿叔叔是妈妈的朋友。”</p>
小崽崽还记着这句话的，他胖手晃了晃，对着爸爸央求道：“你不要打路氿叔叔，要不然妈妈会不高兴的。”</p>
就比如如果有人要打他的朋友，他肯定会生气的。</p>
好不容易才见到妈妈的小崽崽，舍不得让妈妈不高兴。</p>
在小崽崽的央求下，厉郅闭了闭眼，等再睁开时，他的情绪起码从表面上来看，已经平静了下来。</p>
行。</p>
在他家崽崽跟前，他不杀人。</p>
但等他把崽崽给安排好，这笔账，他一定会跟路氿清算。</p>
就算他不清算，等安竺醒过来，路氿也别想好过。</p>
拉斐尔看小崽崽把爹爹给哄住，他也停了手，从背包里拿了衣服递给厉郅。</p>
“厉郅，把宁崽的衣服换一下。”</p>
小崽崽身上的衣服沾着药味儿，这样呛鼻的味道，崽崽自己闻了也不好闻。</p>
厉郅接过衣服，熟练的给小崽崽穿好。</p>
背包里装过来的是小崽崽经常穿的衣服，虽然不是最崭新的衣服，但是布料很舒服的衣服。</p>
小崽崽摸摸自己的黄色小卫衣，走冲着爸爸软软的笑了下。</p>
衣服换好，厉郅又拿了瓶奶，用吸管戳开，喂到了崽崽嘴边。</p>
小崽崽一只手拿着牛奶，另一只小胖手递给了爹爹。</p>
“爹爹，给崽崽呼呼。”</p>
小崽崽的伤口刚才只简单包了一下，这会儿厉郅在重新给他抹药。</p>
抹药抹的有点疼，小崽崽咬着吸管，让爹爹给呼呼。</p>
厉郅看着他的伤口，抹药的过程中，全程都在皱着眉：“平时这么怕疼，怎么手上还能划成这样？”</p>
“是崽崽自己划的。”</p>
小崽崽坐在爸爸的腿上，小胖脸一点儿都没有后悔，他又喝了一大口奶，这才对着爹爹道：“爹爹，你不要把崽崽的手全都包上呀，崽崽一会儿还要划一下。”</p>
厉郅：“？”</p>
厉郅给他绷带打蝴蝶结的手一顿，语气都凉了下来：“你再敢划一下，你就该挨揍了。”</p>
小崽崽：“……”</p>
小崽崽睁圆了眼睛，看着爹爹：“你也要打崽崽吗！”</p>
“打。”</p>
厉郅没有任何犹豫，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。</p>
小崽崽的胖脸都皱了起来，他单手拿着牛奶，脸凑到了爹爹跟前，奶音小小的跟爹爹说着他为什么把手给划开。</p>
“崽崽是在救妈妈呀。”</p>
小崽崽对自己做的事，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。</p>
厉郅听完他说的办法，也知道了他的伤口是怎么来的。</p>
“宁崽，手划破了疼不疼？”</p>
这个问题，问的小崽崽张了张嘴，却没有发出声音。</p>
他本来想逞强的说不疼，只要能让妈妈醒过来，崽崽多留一点血也没有关系。</p>
他跟瓦格纳都没有妈妈，他们两个以前在星网上查过一些问题，比如，所有的崽崽都有妈妈吗？再比如，妈妈是怎么把崽崽给生出来的。</p>
星网上有医生出过这方面的科普视频，小崽崽跟瓦格纳在看完科普后，都记住了——</p>
妈妈要把崽崽生下来，会很疼很疼，不但很疼，还会流血。</p>
小崽崽想想医生讲的话，再看看自己的小胖手。</p>
他的这点疼，肯定没有妈妈生崽崽的时候疼。</p>
可对起爹爹的目光，小崽崽还是瘪了瘪嘴，回答道：“疼的。”</p>
厉郅握着他的小胖手，低斥道：“下次再敢不跟大人说，就把手划来，我跟你爸爸全都会揍你。”</p>
小崽崽听到一次要挨两顿打，顿时有点怕。他卖乖的亲亲爹爹，对着爹爹说道：“崽崽乖，不打崽崽。”</p>
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，接下来，厉郅自然要把老婆跟崽都带走。</p>
这里存放的几具棺材，棺材里的都是王室的人。</p>
厉郅扫了一圈，他不能只把老婆给带走，老婆的几个亲人，他也要带走。</p>
可现在只有他跟拉斐尔在，他们俩带不走这么多人。</p>
被族人护着的路氿，看出他要安竺带走的意思，再一次出了声：“你不能把安竺带走。”</p>
“她留在这里，我会救她。”</p>
路氿虽然打是打不过厉郅，但他自认为，他比厉郅更有脑子：“你把她带走，她就只能永远躺在棺材里，不会有睁开眼睛的一天。你把她留下来，有我在，她才能醒过来。”</p>
“让我儿子放血救他母亲，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？”</p>
被幼崽的亲生父亲这样质问，路氿的眼神在幼崽身上扫了一眼，这会儿幼崽还好好的，并没出什么问题。</p>
他不以为然道：“一点血就可以救他妈妈，这有什么不行？”</p>
在路氿看来，别说是一点血了，就算需要的是这只幼崽的命，这只幼崽也该做出牺牲。</p>
没有安竺，根本不会有这只幼崽。</p>
用这只幼崽换安竺，他不觉得有半点问题。</p>
至于安竺醒来后，会不会找幼崽……</p>
他有他应对的办法。</p>
前提是，没有厉郅的插手。</p>
厉郅抱着崽，已经不打算跟路氿再做任何交流了，再多跟这人说一句话，他都犯恶心。</p>
棺材里除了安竺外，其他都是男人。</p>
“你抱好宁崽。”</p>
厉郅这会儿已经做了决断，他带不走太多人，眼下他要先把老婆孩子给带走。</p>
等把老婆带走，他再折回来一趟。</p>
拉斐尔接过了小崽崽，在把小崽崽接过来后，还蹭了一下他的额头。</p>
厉郅刚才说出来的只言片语里，拉斐尔就揣测到了崽崽发生的事。</p>
他抱着崽，没提崽崽的伤口，也没提救妈妈的事，他只低笑着哄着崽崽：“宁崽，你见没见过你舅舅发脾气？”</p>
“舅舅不发脾气。”</p>
小崽崽替舅舅说着话：“舅舅可好可好了！”</p>
崽崽最喜欢温柔好看的舅舅了。</p>
拉斐尔哼笑了一声：“你舅舅就对着你没脾气，对别人还是有脾气的，等这次回去了，舅妈让你看看舅舅是怎么发脾气的。”</p>
小崽崽：“？”</p>
不信谣，不传谣。</p>
他的舅舅是没有脾气的！</p>
拉斐尔抱着小崽崽，而厉郅弯腰，把棺材里的安竺抱了出来。</p>
安竺安静的被他抱在怀里，这一刻，厉郅的心头酸疼且柔软。</p>
“厉郅，你把她带走，就是想害死她！”</p>
眼看着厉郅真要把安竺给带走了，路氿拨开面前的族人，死死的盯着厉郅。</p>
他试图让厉郅把人放下来：“安竺在我这里，会很安全。虫族不会来这个地方，没有任何人来伤害她，厉郅，你要是为她好，就该把她交给我！”</p>
厉郅抱着老婆，眼皮子都没抬一下。他薄唇动了动，只吐出一个字：“滚。”</p>
恶心玩意，要不是他崽崽拦着不让杀，这会儿姓路的狗头都被他砍下来了。</p>
“拉斐尔，回去。”</p>
厉郅抱着安竺，对拉斐尔催促了一声。</p>
小崽崽刚才吐的太厉害，还要要到飞船上让医生看看。</p>
拉斐尔这次出行带的有医生。</p>
“站住！厉郅，我让你站住！”</p>
看着厉郅跟拉斐尔的身影离开，路氿往前追了几步，他紧攥着拳头，眼底都透出了一点儿猩红：“把安竺给我，你明明在意的只有你儿子，你把你儿子带走，把安竺留给我。”</p>
这话说的，连拉斐尔都忍不住侧目。</p>
他看着身后的男人，忍了又忍，还是没忍住：“我刚才就想说了，你要是有病，就赶紧去看，少在这现场发疯。”</p>
“你看清楚了，这是厉郅的老婆，这是厉郅跟他老婆生下来的儿子。”</p>
“老婆，儿子，都是厉郅的。”</p>
“我见过要钱要饭要东西，就是没见问过别人要老婆的！”</p>
拉斐尔把憋的话全都说出去，人都畅快了不少。</p>
他们两个接着往前走。</p>
路氿在要人无果后，可能是急了眼，他对着厉郅偷袭了过来。</p>
厉郅的精神力将偷袭尽数挡回，而路氿闷哼一声，直接跪到了地上。</p>
他嘴角有血溢出来，但比起嘴角的血，他眼睛里的红意，才更骇人。</p>
“厉郅，你配不上安竺！”</p>